星期三, 6月 16, 2010

討論用文章:〈選擇多≠好〉

我們的選擇增加了,心靈上的快樂與滿足,卻沒有跟著提高。



撰文╱史瓦茲(Barry Schwartz)

翻譯/姚若潔

原始文件: 科學人雜誌網站



比起過去,我們今日的生活在各方面都享有更多選擇。某種程度上,有所選擇能提升我們的生活品質。試想,如果有幾樣選擇是件好事,那麼有更多選擇就應該更好;在乎擁有各種選擇的人,會從中獲得好處,而不在乎的人可能永遠都沒法嚐到他們從未吃過的其他273種早餐穀片。這樣的推論不是很合理嗎?然而,最近的研究強烈顯示,在心理學上,這種設想是錯誤的。雖然有所選擇當然比毫無選擇要好,但選擇多,不見得永遠優於選擇少。



這項研究成果與大尺度社會趨勢吻合。包括美國霍普學院的麥爾斯(David G. Meyers)與耶魯大學的連恩(Robert E. Lane)在內,許多社會科學家評估人們的幸福程度,結果顯示:在美國以及多數富裕社會,選擇與富裕的增加,伴隨的卻是幸福的減少。過去30年來,隨著美國國內生產毛額的倍增,自認為「非常快樂」的人口比率卻減少了5%,相當於1400萬人。被診斷為抑鬱症的人數也比過去任何一個時候要多。當然,沒有人相信,單一原因就能解釋幸福程度的下降,但有多項研究指出,選擇的遽增在這裡扮演了重要角色。



看樣子,當社會變得更富裕、人們變得更自由時,卻同時變得較不快樂。在個人自主、選擇與主控權這麼高的時代,到底是什麼因素造成這種苦難?



最近,我與幾位同事進行研究,對於為什麼當選擇變多時,人們反而變得不快樂提供了看法。首先,我們區分出「極大化者」(maximizer,總是盡可能達成最佳的選擇)與「滿足化者」(satisficer,無論更好的選擇是否可能存在,只要「夠好」就好了)。「滿足化者」這個詞引用自諾貝爾獎得主、卡內基美倫大學的心理與經濟學家西蒙(Herbert A. Simon)。



我們製作了一連串的敘述,做為「極大化尺標」,來診斷人們力求最佳選擇的傾向。我們讓數千人用這些敘述,為自己打分數,例如對於「我從不滿意次佳的選擇」,依「完全不同意」到「完全同意」的程度,給自己打1~7分。我們也評估他們對自己下的決定的滿足感。



我們並未界定一個決斷的標準,來區分極大化者與滿足化者。但一般而言,我們認為平均分數高於中間值4者是極大化者,低於4為滿足化者。分數最高的那些人,也就是最強的極大化者,無論在決定購買之前或之後,都會比分數最低的人做更多的產品比較,也會花比較長的時間才決定要買什麼。而滿足化者在找到了一個符合他們標準的東西之後,就不再尋找。然而極大化者會盡最大的努力閱讀商品標籤、查購物雜誌、嘗試新產品,他們也花較多時間比較自己與他人的購買成果。



當然,沒有人能夠一一查看所有的產品,但極大化者會為了這個理想而奮鬥,也因此當可供選擇的數量提高時,要下決定就變得越來越困難。更糟的是,做了一個選擇之後,他們還會為那些沒時間調查的選項感到煩惱。結局是,比起滿足化者,他們的確更有機會做出客觀上較好的選擇,但獲得的滿足感卻較少。當現實逼迫極大化者妥協、結束搜尋,並做決定時,他們又開始憂慮可能會出現比現在更好的選擇。



我們也發現,最強的極大化者也是對自己的成果最不滿意的人。當他們拿自己與別人比較,自己的成果較佳時,只獲得一點點的快樂,自己的決定較差時,卻極度的不滿。他們較容易在買了東西之後感到後悔,而如果他們的戰利品讓自己失望,需要花比較長的時間才能恢復過來。他們也比滿足化者容易陷入沉思。



後悔,加重了成本



如同機會溜走會令人感到懊悔,人們也可能對已做下的決定感到遺憾。我與同事設計了一個尺標來測量後悔的傾向,我們發現容易感到遺憾的人,相對來說也比較不快樂,對生命較不滿意、較不樂觀,也較沮喪。不出所料的是,我們同時發現高度易感遺憾的人,有成為極大化者的傾向。的確,我們認為,擔心將來會後悔,正是一個人變成極大化者的主要原因。要確保未來不會遺憾,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可能做最好的決定。不幸的是,選擇越多,你要承擔的機會成本就越高,也就越可能感到遺憾。



遺憾也許是我們討厭失去的理由之一。你是否曾經買了一雙很貴的鞋子,卻發現它難穿到讓你走不了10分鐘的路?你會把它們丟掉,還是收到鞋櫃深處?你很可能很難將它丟棄。買這雙鞋子時,你就已花費了實際的「沉沒成本」,你會把東西留著,期望有一天你花的錢會變得值得。把鞋子送人或丟棄,會迫使你承認錯誤—這次的購買是一次損失。



有一個經典範例可證明沉沒成本的力量。人們購買當地劇院的季票時,有的人買到原價票,有人買折扣票。然後,研究者持續追蹤購票者在當季上劇院的次數有多少。結果,買原價票的人比買折價票的人更常出現在劇院。研究者說,這道理在於:買原價票的人如果不用票,感到遺憾的程度會比較高,因為放著這些比較貴的票不用,會是比較大的損失。



有一些研究顯示,影響遺憾的其中兩個因素,一是當事人自認對事情的結果要負多大責任,二是更好的替代方案有多容易想到。而選擇的增加顯然加劇了這兩種包袱。當你毫無選擇時,又能怎麼辦呢?你會覺得失望,或是感到遺憾?不會。如果沒有選擇,你只好盡力做你能做的。但有許多選擇時,很可能有一個最好的選擇就在某處,你覺得自己應該有能力把它找出來。



適應,讓愉悅麻木



還有一種叫做「適應」的現象,在我們面對太多選擇時,也會引發一些問題。簡單的說,我們會對事物產生習慣,所以生命中很少會有事物像我們所預期的一樣好。經過多次的掙扎之後,也許你終於決定買一部凌志(Lexus)汽車,然後試著把其他也吸引你注意的車款全都拋諸腦後。但是,一旦你開始駕駛新車,「適應」便會開始發生,你會感到好像沒那麼滿意了。這是種雙重打擊—為你沒有選擇的感到遺憾,且為你選擇的感到失望,即使你當時的選擇其實並不差。



由於適應的存在,正向經驗所引發的熱情並沒有產生幫助。哈佛大學的吉爾伯特(Daniel T. Gilber)與維吉尼亞大學的威爾森(Timothy D. Wilson)及合作夥伴曾經指出,人們總是錯估了美好經驗令人持續滿意的時間,以及壞經驗讓人不滿的時間。美好感覺隨著時間而減損,總是個不討人喜歡的驚奇。



在一個擁有較多選擇的世界,可能造成的失落感,比選擇少的世界還要多。與每個決定有關的機會成本,以及下決定所耗費的時間與精力,都是我們的「固定成本」,這些成本在一開始就已經被付出了,然後會隨著這個決定的壽命「分期償還」。我們對某一個決定投資得越多,就會期望這份投資帶來更多的滿足。如果一個抉擇帶來長時間大量的滿足,下決定的成本就變得不太明顯。但是,萬一這個決定帶來愉悅的時間很短,成本就顯得很大了。花四個月的時間決定買哪一部音響,如果能讓你享受15年,實在是挺不錯的;但是如果你只興奮了六個月就適應了,可能會覺得自己花那麼大心血,真像個傻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