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日, 6月 13, 2010

我對台灣學術界與學者的高標準

  今日看到一篇「台灣學術界對富士康員工自殺事件的連署聲明」(後來「台灣學術界」改為「台灣各界」),我對於其中的呼籲與批評沒有特別的意見,畢竟很多觀點都有理論學說與實際經驗的依據。若單就這一部份,我就算不參與連署,似乎也沒有反對的理由。但這篇聲明所展現的「姿態」卻讓我稍有質疑,內文提到「事件發生至今,這些員工死亡的真相、涉及本案各方的責任歸屬、公民社會的基本認知、輿論和政府應有的社會及政治責任,卻未得到釐清。」這些我也都認同而且認為有必要深入討論,不過既然真相未能釐清,下文又怎能確切地說:「我們認為,鴻海富士康員工的連續自殺,是這些年輕工人對於壓迫人性的勞動體制,用生命做出永恆的抗議!」如此的評判有何根據?因為是學術界的聲音,所以「我們認為」這個詞就可以導出未經證實的論斷?


  鴻海員工的連續自殺是否帶有「抗議」意義?是否針對「勞動體制」?所有個案都一樣嗎?富士康工廠自殺率相較於整體自殺率,是否有顯著的差異?在數字以外,我們確實沒有更多資訊,但批評富士康隱藏真相的同時,這些學者又從何評判真相?我寫這篇文章的掙扎之處在於,這些學者的推測是合理的,批評也非無的放矢,但我不能接受死者被單方面地描述「他們對於壓迫人性的勞動體制,用生命做出永恆的抗議!」這段「悲壯漂亮」的文字,是那些年輕工人的心聲?他們或許真有話要說,有不滿要表達,但是不是這些學者所「代言」的話?若看過電影《一席之地》,莫子對社會大環境確有不滿,但墜樓的原因是意外失足,死前的掛念並非自己的懷才不遇,而是對女友的愧疚。但死後卻被塑造成以自己生命對社會控訴的英雄人物,備受各界崇拜景仰,實在諷刺。你說戲劇是假的,確實。但學者寫的劇本就是真的嗎?就理論理,以專業角度批評、控訴、呼籲都可以,何必把這些年輕工人扯進來滿足自己理論上的想像?


  自由時報:「東海社會系助理教授楊友仁表示,台灣學界希望在七月下旬能夠組團去深圳的富士康工廠進行調查,並公開向郭董喊話,如果心裡沒有鬼,就不要害怕」。雖然報導不可盡信,但如果這些學者真的如此要求,那是怎樣的姿態?「心裡沒有鬼,就不用害怕」,豈不是設了一個「不讓學者調查團去,就是心裡有鬼」的陷阱?所以我懷疑政治人物貪污,也可號召「專業人士」到他的處所、辦公室「調查一番」,若不被接受,就代表他心中有鬼?希望這類情緒化語言只是部分媒體的加油添醋,否則學者的涵養應該比此更高一階才是。或許這些都是社會運動的策略,或許不夠強硬就不被重視......不過我這個門外漢不懂箇中奧妙。釐清真相是必要的,管轄單位應該主動調查,並且納入專業人士以昭公信,其他學者可以善盡監督責任,而且需要持之以恆。但由學者自發組團,要求對方配合,似乎有些過頭了。這個調查團代表誰?對誰負責?世界上確實存有許多壓迫、剝削、不公義,然而覺醒與抗拒的力量來自於每個人的主體性,或許學者可以扮演啟發引導的角色,但絕對不是「單向代言」。


  我必須再次陳述,自己發表這些意見並非否定聲明的主要訴求,也不是漠視這個議題的重要性,我非常敬佩那些真正感同身受地為社會公義奔走的人們。但我必須說,「教授、院士」這些有名望的重要人物從事社會運動時,或許標準高、視野廣、學養深厚,但怎樣的姿態比較合適呢?怎樣的說法能夠貼近人心?若在乎一件事,應該審慎地發揮自己的影響力,但絕非自以為是地認為其他人必須尊重「學術界」的聲音,況且「學術界的聲音」也不只一種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