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五, 3月 28, 2008

壁虎前的重逢



  當她的臉龐佔據觀景窗時,我正蹲在路邊拍攝一隻攀附在3D廣告牆上的壁虎。她說是從特殊的走路姿勢認出我,當然,在人來人往的都市中,一個年近半百的男子蹲在路邊,本來就很容易吸引行人的注意。即使多年不見,由於藝術性頻道中偶爾會出現她的照片與作品,讓我一眼就認出她來。學生時代誇張的髮型變成了時尚中帶點狂野的俐落短髮,我始終認為她適合短髮,但這個孩子國中時喜歡將敏銳的視線隱藏在層層絲線之後。現在不同了,大方地盯著層層玻璃反射之後的眼睛。



  對!沒錯!不能再稱她為孩子了,事實上,她從學生時代就不太像個「孩子」。惹人煩憂的恣意言行,掩蓋不了隱約的成熟想法,但除了少數的爆發,她習慣不存在。對待這個處女座學生,處女座老師費了很多心思,很不一樣的方式。我曾大膽預言,她是班上最具發展潛力的學生之一。那有點像是年少的綺麗夢想,覺得教育可以引領她走向光明前程。今日的她,作為一位電腦藝術工作者、品牌設計師,甚至還是多媒體大學的駐校藝術家。說「甚至」,是因為她曾說自己不想當老師,現在卻要在學校應付一群求知若渴的學子。她確實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,而我的預言之所以應驗,並非學校教育,而是由於她的人生造化。



  國中三年,並沒有幫她進入理想的學校,但好歹念了自己有興趣的科系。不過依舊渾渾噩噩,真正激發她積極火光的,不是學校老師,不是同班同學,而是她的朋友。我並不清楚細節,在一次媒體專訪裡,她只說那是一次天翻地覆的情緒爆炸,徹底瓦解了支撐自己的價值觀,然後花了二年,在殘骸中重新組合了自己的生命。沈寂五年之後,她從網路崛起,而簡介中的居住地竟然是秘魯的一個小城市。我不知道她怎麼到那裡的,或許是流浪,或許是一次未完成的旅程。或許,當我借她三毛傳的時候,沙漠旅人的孤離就趁機散播了出去。總之,她的際遇有一大部分仍是未解的謎。但她成名了,由於結合電腦影像的獨特畫風與自創文字。然而過程也不是一帆風順,遺留下來的隨性言談,阻礙了幾次發展的機會,好在藝術圈的怪人本來就多,她的天分依舊平衡了人際的疏離。十五年,她就這樣傳奇性地走到今天。



  就在回憶這一大串的當兒,她在舊式的紙質筆記本上「寫」下了日期和地址,想不到她還用這麼復古的訊息傳遞方式,或許是因為她對「紙筆」的特殊情感吧!「我最近有一個展覽,你要來看喔!有一些是學生時代的回憶!」她就是這樣,不會跟我多囉唆一句,也不會客套。撕下的紙片上,她已經隨手畫了一隻壁虎,張著大眼大嘴,還有歡迎的手勢。「老師再見,我還有事」,我應該回了幾句話吧!但沒有一點印象,看著她融入了人潮之中,我一邊思索,她學生時代的記憶裡,會有誰呢?我把紙片折起來,但太久沒收過類似的東西,不知放在哪裡好,只好握在手心。原來,比起冰冷的電子記事本,紙片竟然散發著微微的溫度。我回頭尋找那隻壁虎,牠已經消失不見了。突然有種感觸,相機快門再快,也捕捉不了已經不存在的過去。